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恕 己 及 人
 
作者:游木兰    文章来源:本站原创    点击数:3934    更新时间:2017/12/26
 
北宋绍圣四年丁丑(1097)二月,永州的天空阴晴不定,一如北宋的朝廷,在风云变幻中更迭不断。

三月的江水,惊涛拍岸,波浪嘶吼。一叶小舟,沉浮在江水中,徘徊着,不知如何靠岸,一波大浪,小船被掀翻,老老小小数人,似一家子,努力从侧翻的船底摸爬挣扎着,终于出来了。大家七手八脚又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位老者,跌撞着来到岸边。年轻的几个黑着脸,口中都骂着同一个人“该死的章惇”、“混蛋章惇,诬陷好人啊!害得我们如此……”话音未落,一个略显沧桑的声音,斩断了众人的埋怨:“难道船翻了,也是章惇干的吗?”说话的人,正是刚刚被大家搀扶出来的老者,衣衫透湿,略显狼狈,只是脸上看不出一点愠怒与烦躁。此人,正是赫赫有名的范仲淹之次子范纯仁。

范纯仁(1027~1101)字尧夫,谥忠宣,历经宋仁宗、英宗、神宗、哲宗、徽宗五朝,仕宦长达五十余年,是北宋中后期政治舞台上的誊老重臣,性情平易近人,宽厚仁恕,人称“布衣宰相”。

是日,范纯仁带着一家老小奔赴贬所永州,不料遭遇如此恶劣天气。提起章惇(1035~1105),全家人如鲠在喉,要不是他力主打击旧臣,也许不至于落难如此。连日来的旅途劳顿,儿孙极为不满,夫人更是愤懑难平,稍有不如意,就拿章惇出气。范纯仁听了,则严肃训导孩子们要对贬谪安之若素,不要愤愤不平。

不知不觉到了永州,已是四月,天气渐暖,阳光温和地抚摸着大地。永州虽荒僻,但怎么也是“造化钟神秀”之地。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柳宗元(773~819),就曾经在此留下脍炙人口的名篇。此刻,范纯仁站在山间寺庙的门口,瞻仰前人的足迹,虽远离京城,眼睛还正发病,心中却不免几分怡然之意,想不到近三百年后的自己,与河东柳先生会有如此的渊源。

“父亲,我们可以回去了!”范纯仁正凝神间,次子范正思兴冲冲地来到他面前,嚷嚷着。“到永州没几天,难道皇上格外开恩,想通了?还是……”范纯仁眯起眼,百思不得其解。“吕大防等几十人,应终身不使迁徙。”章惇这话语还回荡在耳边,哲宗诏令“吕大防、刘挚等永不复用,且不得蒙受赦恩”,这似乎也笃定了他们几个老臣的命运,自己的申诉还被驳回,连带被贬。“可以回去?”难道朝堂又有了新变化?

哲宗亲政后,一心想光大宋神宗的伟业,于是召回以章惇为首的新党,开始了对元祐大臣残酷的打击报复,丝毫不肯放过任何机会。朝廷内换了布景,乌云笼罩。北宋的党争,一如蕴藏于地壳的火山,一发不可收拾。吕大防(1027~1097)是元祐时期(1086~1094)在任时间最长的宰相,曾经因为政见相左而把同朝为相的范纯仁划为蔡确(1037~1093)一党,这次首当其冲,难以幸免。然而,一向以仁恕立身的范纯仁,并没有落井下石,乘机报复吕大防。年逾七旬的他,仍为吕大防奔走呼救。家人甚至想不通,为何要拼命营救一个曾经严重伤害自己的人。

范纯仁为吕大防奔走多日,还是没有结果。最后,他斋戒数日,慎重地拟定了一份奏章,准备作最后一搏。他抬头望望正堂上供奉着的皇帝手迹,又看看手中的奏章,满心焦虑,往来踱步。正在此时,门外又来了亲戚。他没有继续接见,他知道他们来的目的只有一个:打消自己替吕大防等老臣继续申述的念头。斋戒结束前,他唤来家人,语重心长地说:“事已至此,没有一个人敢为吕大人说话。我是老臣,不得不说。假如皇上能回心转意,那么,不仅大防他们得到赦免,朝中的关系也会改善。纵使我因此丧命,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了!”家人没再说什么,也没什么可说的,只有默默点头。

哲宗皇帝收到奏章,也深感满纸至诚,一再复述“吕大防等年老又患病,不习水土,炎荒不是久处之地,又忧遭不测,何以能自存?”抬头略有所思,脑海又浮现章惇奏呈的一系列有关吕大防的罪证,又皱紧眉头;再往下看:“我曾与大防共事,多被排斥,陛下也曾亲见……臣冒死谏言,只是仰抱圣恩。向来章惇等虽遭贬,但不超出乡里居住。陛下曾经因一个蔡确的缘故,经常引起内心悲痛,如今这样做,将不止一个蔡确啊!陛下宽恕仁厚,定能诚心裁断,赦免吕大防!”奏章字字,扣动着皇上的心弦。

蔡确?蔡确!提及蔡确,哲宗也不免悲从中来。十年之前,就是这个地方,除了年幼的自己,还有对面坐着“垂帘主政”的太皇太后高氏。每当诸臣论事,自己只有听的份。那天也不例外,只是较往日热闹,因为几首《车盖亭》诗,众臣围着太皇太后争论不休,“蔡确之诗多有讥讽之意,尤其这篇,还有这篇,颇具讥讽意味,言语涉及您和皇亲了”,“这句‘矫矫名臣郝甑山,忠言直节上元间’,分明是把太后您比作武则天啊”,“蔡确包藏祸心,大恶难赦,天所不容”……众臣附和,历数蔡确罪责,言外之意还要把他再贬往岭南荒蛮之地。吕大防甚至还含沙射影地说:“蔡确在朝中还有同党!”大有火上浇油之势。

只有范纯仁一个人无过激之语,他环顾四周,见大家面红耳赤,沉吟片刻,沉稳冷静地对吕大防说:“此路从乾兴(1022)以来,荆棘遍地已六十余年,我等再启此路,恐怕将来自己也不免重蹈覆辙啊!”一句话噎得吕大防不知如何是好。一团纷乱中,哲宗看不清被群臣包围的太皇太后作何表情,只是听到她怒不可遏地仍要把蔡确贬往新州。

直到蔡确贬新州的诏令下来,范纯仁还在宣仁皇太后帘前求情说:“圣朝应以宽厚为怀,不可以言语文字之间暧昧不明之过,诛杀或者流放大臣。今天的举动应当考虑到将来的法度。此事不应该开个不好的头啊!”高太后怒斥:“山可移,此州不可移。”范纯仁还想据理力争,但被呵退了,他转而请求皇上去劝说高太后。哲宗虽然也喜欢蔡确的变法政见,想替蔡确说话,留下一个“革新”苗子,无奈朝中之事他不能做主;倒是这个范纯仁,为什么要替蔡确说话呢?他们素无交情,“党派”也不同;父皇曾想重用范纯仁,蔡确反而奏告范纯仁喜欢发表异端之论,又有疾病在身,不便重用。吴处厚不正是因为被蔡确压制不得升迁的嫌隙,现在想落井下石,置之死地,才找出这《车盖亭》诗来大做文章吗?因此,哲宗对这个自找麻烦、与众不同的老臣刮目相看。

今天又是他!这个范纯仁,这一切,难道都忘了吗?哲宗目光有些游离,他犹豫了。一旁的章惇说:“难道皇上忘了吕大防一党的罪责,忘了以前他们是如何迎和高太后的?两人必是同党,否则范纯仁怎么会冒死进谏?”哲宗还是确定了,不仅下令不再赦免吕大防等人,最终,连同范纯仁也再贬永州安置。

“皇上那么坚决,应该不会轻易改变吧!”范纯仁从疑惑中回过神,让儿子说清楚,范正思兴奋道:“您的朋友韩维也是在被贬之列,最近他的儿子跟章惇申辩说他父亲执政时曾与司马光不和,韩维因此获免。当年你也曾反对过司马光,前有车后有辙。咱们也可以此为说辞。”范纯仁坚决摇头道:“我因为司马光推荐,才官至宰相。同朝论事不和是正常的,以过去之言论为今日之借口,断断不行。与其有愧而生,不如无愧而死。”范正思听了只好作罢。

谪居永州的日子,范纯仁一家因无居住之所,借住山中寺庙,环境艰苦。孙子们年幼,难免有些微词,即以轻慢戏言挑逗寺僧,僧人叱骂孩童,夹杂冒犯范纯仁的言语。范纯仁知道后,并没有任何作为,依然与寺僧和平相处。寺僧渐感自己言行有失体面,竟与孩童一般见识,颇有愧意,于是前来道歉:“范公,前日多有冒犯,还请见谅。”范纯仁反而安慰道:“你们不必介怀。都是孙儿们多有得罪!”范纯仁的眼疾已致其双目失明,寺僧们深知他眼看不清,心却如明镜。三年的永州谪居生活,是那份宽厚仁恕,让他恬然处之,内心明净。

范纯仁践行孔圣人以“恕”立身处世之言,用“恕”道打通自己的生命之道,支撑着他坦然走过人生之路,也努力用“恕”道拯救那些沉迷于党争的同僚,无愧于心地在北宋历史上树立了一块道德丰碑,进而言传身教,教育自己的子弟要“以责人之心责己,以恕己之心恕人”。这不仅承继了孔子“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”的精髓,也开辟了独特的安身立命之道,更被其后世子孙引以为立身准则,进而昭示后人。

【结语】恕己,宽待自我,就是在宽恕自己的内心。圣人言:“夫子之道,忠恕而已!”范纯仁宦海沉浮一生,没有被欲望拉入深渊,没有被权利蒙蔽双眼,而是秉持“恕”字真义,平和宽容地看待欲望与得失,恕及对手,容忍他人。宽恕他人,就是在拯救自己;放开自我,方使心灵得以自由。凡事问责自己,触及灵魂,时时以恕己之心恕人,少点怨怼,多点和善,少点纷争,多点和谐,那么,我们的社会生活就会更加美好!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课题负责人:陈宜安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课题组组长:陈敏

 

 
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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